问题的发问者不是幼儿园的小孩，而是我的几个高三学生。早读课时，人声鼎沸，大家都在忙着背诵课文，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几个学生突发其问。此问一出，我们都相视而笑了。
    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笑，或许是觉得这个问题由他们问出并要求我来作答多少有点滑稽可笑，又或者是发问的同时想到了小乌龟在地上笨拙爬行时的憨态可掬。我则是为他们能在所谓的黑色高三拥有一份轻松的心态而高兴。一群平日里沉默寡言埋头苦读的少年突然像四五岁的孩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你说，乌龟是怎样行走的？我当然不自禁地要为他们的童趣和难能可贵的好奇心而高兴了。
    我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与他们一探究竟。大多数人可能跟我一样，对于这样的小动物关注甚少。再加上龟先生天天驮着他的“移动之家”，谨慎异常，全副武装，我们很难见到他的步伐。好不容易见它马失前蹄翻个四脚朝天了，却也只能见到它那像四支短而小的船桨一样的脚在空气里无奈地划动。如果我们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它的狼狈相上，仔细观察它四脚的起落，或许可能推知一二。但谁还会那么无趣呢？因而在平时，它的小脚就如古时女子的小脚一样隐蔽而神秘了。于是大概就有了学生们的遐想了。
    一个女同学不假思索地说，应该是前面两脚先同时移动。马上就有思维敏捷的男同学笑了。那岂不是像双腿负伤的士兵利用上肢的力量在地上艰难地爬行了？我们都笑了。我补充说，那就成了拖拉机了。又有同学说，应该是左边的两只脚先迈出去。为他的童趣报以同样的笑声：要是这样那它就成了醉汉，失去身体重心，踉踉跄跄了。又有的说，四脚同时离地。我们仍然笑他的可爱：因为这样它就成了跳跃了。如此一来，在漫长的进化中它就应该把沉重的负担卸下来，进化出像马一样健壮有力的四腿，至少也不能逊色于兔子。那么也就不会在后来的“龟兔赛跑”中用弱者的姿态来麻痹兔子而让其背负千古的“骂名”了。
    我们排除了诸多可能，却获得了诸多笑声。一个被我们忽视的简单常识却意外地带给我们远远大于常识本身所含有的乐趣。过了一会，一个刚刚把头埋在桌子里的男生抬起了头，有点奇怪地笑着，但又用十分肯定的口吻说，是成对角线的两只脚一前一后地移动的。我们恍然大悟，只有这样才能科学地保持移动所必需的身体平衡。我也回以他奇怪的微笑。因为我推测他埋头的那会儿，准是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娴熟地用掌上手机在“百度知道”里寻找答案。但我不会把他的手机没收来，谁会无趣到要将一早上的欢笑抹杀掉呢？
    早读课结束后，我将这则问题带到了另一个班级。在大家被晨困袭击得奄奄一息时，此问掷向他们，立即将困倦轰到了九霄云外。上个学期，这个教室里还养着一只小龟的，现在不知跑哪去了。否则我们一定会把它从玻璃缸里捞出来，在它的四脚掌上涂上四种不同颜料，往白纸上一放，用指头戳弄它，这么一走，答案就会清晰地印在上面了。可惜这个想法现在无法实施了。不过，为此我们更有了驰骋想象的空间。
    回到办公室，又将这个问题提给了同事，无一例外地，她也收获了同样的喜悦，在想象乌龟各种爬行姿态时她乐不可支。于是整个一天都弥漫着开心的分子，到现在我提笔时，脑中龟先生那可掬的憨态还挥之不去，让人忍俊不禁。
    或许知识的趣味就在于生命鲜活的体验。
    记得以前有这样一次经历：大清早从食堂吃完早餐回来，路上看到一只麻雀，它孤单一个，若有所思地低头啄食，忽而左顾右盼，忽而轻展弱翼，一连走几个小步，享受着这段静谧的时光。这时阳光透过阁楼的细缝投射下来，那小家伙就在这温暖的注视下了，它感受到了这微弱的变化，改走步为欢跃，小巧的身姿可爱的动作，让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词语“雀跃”。
    当时，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体验。多么可爱的一个鲜活生命，受其感染，内心一阵喜悦。同时也惊叹于造词者的天才，难为他们这样的细心，造出这般熨帖的词语。这应该就是所说的顿悟的审美感受吧。
    有人说生活中没有幸福的地方，只有幸福的人。我化用一下：生活中没有幸福的永恒，只有幸福的瞬间。幸福的瞬间就藏在生活的细节中，需要一颗敏感的心灵去捕捉。(张荣田)